被拐34年,二姨笑着说:“他每天磨刀,我不敢反抗”
大家好,我是田静。
上周,全网因为二舅吵翻了天。
当人们争论,视频究竟是“歌颂苦难”,还是“活着精神”时,许许多多个“二姨”,隐隐闪现,但却没有引发多少声量。
其中,最有代表性的,是位“云南二姨”。拐卖、家暴、无家可归,她被逼着认命。
二姨们治不好女性的精神内耗,我们也无权歌颂她们的认命。
“敢逃跑,就挑断你的脚筋”
“云南二姨”名叫黎德聪,盐津人。
面对媒体的镜头,她语气轻柔,神情从容。
但嘴里讲出的,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过往。
△黎德聪称自己吃不惯安徽菜|图源:视频截图
因为家境贫困,黎德聪小学没读几天就辍学了。
和当地大多数女孩一样,她早早就开始劳作,跟着哥哥上山放牛、割猪草。
13岁那年,同村姓侯的邻居,以出去打工为诱饵,向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蓝图:「赚钱了,想吃什么买什么,自己作主。」
稍作思索,她便跟着对方走了。
邻居先是带她去理发店剪头发,接着又买了新衣服。而这一系列改变她外貌特征的举动,都被视为了好意。
经过几十个小时的舟车劳顿,她被带到安徽一个废弃的砖窑洞。
她甚至能清晰听到,买家在窑洞外面,像买小菜一样讨价还价,最后以3500元的价格成交。
走进来的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。本来男方的大姐,看她太小了,有点可怜,建议弟弟带回家当妹妹或者女儿养。
但是男人不同意,10天后,就强娶了年仅13岁的黎德聪。
盐津距离安徽1630公里,至今没通火车。
尽管清晰记得自己家的地址、人贩子的长相和名字,但仅凭自己的力量,黎德聪根本不可能逃回家。
不仅没人帮忙,整个村的人还都成了监视她的眼睛,化作一张插翅难逃的网。
男人甚至警告她:要是跑就把脚筋挑断,再抓把盐腌一下。
男人每天都在磨刀,“磨得可亮了,我不敢反抗”。
可是黎德聪太想家了,她打算给家里写信。
因为不认识字,只能请人帮忙代写,但是一封封信寄出去,却从不见回音。
后来她才知道,这些信,都被男人烧掉了。
直到她二胎生了个儿子,才终于能跟家人通信,这时距离她被拐,已经过去了十多年。
然而,终于见到亲人的黎德聪,并没有因此脱离苦海。
父亲找到她后,没带她回家,反而看着她的两个孩子,劝慰道:“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了,你就好好在这里带小孩,不要想这想那了”。
等到男人终于死了,47岁的黎德聪成为“无主之物”,才得以回到故乡,4名参与拐卖的嫌疑人,也终于被抓。
时间磨平了黎德聪的棱角,就像二舅一样,对伤害过自己的人,对不公的命运,说不上爱恨,最多笑骂几句。
随着她的故事被人看见,其父“生米煮成熟饭”的说法,也引起了很大争议。
他似乎成为了拐卖犯的同谋,是冷血的男权代言人。
相信每一位有同理心的人,都会为这句话感到愤怒。
但其实在完整版视频里,我们能看到这件事的另一个侧面。
父亲回家后,每次吃饭的时候,看到女儿没在桌上,就触景生情,端着碗一直哭,没几个月就去世了。
“生米煮成熟饭”这句话,背后或许不是这位父亲的冷漠或无情,而是对规则的屈从和让步。
在未开蒙的地区,男权主义如同神谕一般,信众无数,运行得畅通无阻。
而女人的命运,如同无根的浮萍,只能顺势漂摇。
嫁鸡随鸡,是他们共同维护的诅咒
在这套逻辑之下,还有数不清的“云南二姨”,正在被人们劝说认命。
还记得“最美乡村教师”郜艳敏吗?18岁被拐后,先是被人贩强暴,后被卖给一位56岁的老汉,寻死4次没成功,换来的只有毒打,最后成为了当地的乡村教师。
“感动河北”给她的颁奖词,写着:“她以坚忍的姿态接受了不公平的命运,用宽容回报着山村”。
但这是坚忍吗?是无路可逃。
△郜艳敏与学生|图源:百度百科
就像大多数被拐孩子的家长一样,她的父母也表现出了巨大的痛苦。母亲急瞎了眼,父亲的头发先是变白,而后脱没了。
但是,一年后她被救回家,问母亲能否借2700块钱还给买家时,母亲却说:“人家要的不是钱,是你的人,他们也是农民,不容易,买你的钱都是向别人借的,你要是不回去,他父母也会急疯的”。
郜艳敏的父母还告诉她,在村里,结过婚的女人再想找个好对象,就难了。
在他们眼里,结过婚的19岁女孩,在婚恋市场已经没有价值,唯有认命才是最好选择。
于是,在老家待了还不到一个月,她就再次回到了男方家里。
没有人关心她的想法,都觉得她生活得“还可以了”,因为被评为感动中国人物后,她的丈夫,“已经不敢打她了”。
甚至还有人觉得,她是被拐妇女中最幸福的人,一切都是缘分。
似乎不管是否被迫,女生只要嫁出去了,就是“成人之美”,是在“办好事”。
有多少强暴女性的人,都抱着相同的心思:“生了孩子就不闹了”。
就像电影《盲山》的原型四川女孩曹小琴,电影中,她最后被父亲救出了大山,但现实中,却是截然相反的结局。
曹父到那儿后,看到女儿已经有了一个孩子,于是跑到县城去买了生活用品,当作给她的嫁妆,让她好好过日子。
“嫁鸡随鸡”,是封闭社会的共识。
很多前来解救被拐女性的民警,都曾遭遇过村民的责问:“买媳妇有啥子罪?我们农村娶媳妇还不是要给妇女家里钱财?照你们的说法,媳妇家的父母不就成了人贩子了吗?”
更离谱的事,连这些地区的基层干部都认为,买媳妇是解决本地大龄未婚男青年婚姻问题的好办法,能使地方稳定。
在这里,同情和人权,只属于男性。
可笑的是,2022年了,女性沦为解决男性需求和传宗接代工具的情况,依旧在发生。
只不过换了一种更隐蔽的形式,从强拐变成呼吁,还被某些人戴上了“解决国家难题”的高帽。
去年,湖南某县政协委员提出“暖农村大龄男被窝”计划,一时间群嘲无数。
但对方不仅没觉得自己有错,还认为自己一番忧国忧民之心被误解,简直太委屈: “他没有后代,他的生活怎么搞?如果病了,谁来服侍?这给国家带来很多负担”。
他们认为,农村大龄男性结婚难,是因为性别比例失衡、彩礼太高、女孩不愿吃苦,跟农村男性自身素养,并无关系。
但真的是这样吗?
男多女少,并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,而是女婴集体被弃养的恶行。
以提出“暖农村大龄男被窝”的湖南湘阴为例,仅在2003年的一个月内,就出现过13名弃婴,全为女性。
1999年至2017年,中国被收养的女孩,超过6.8万人,占总人数的85.1%。
男青年结婚成本高,本质也是女性变少后,他们不得不用金钱,来提升自己在婚恋市场上的竞争力。
女孩吃不了苦,更是无稽之谈。
根据国家统计局2019年公布的《中国妇女发展纲要(2011-2020年)》,2018年全国普通本专科在校生中,女生比重为52.5%,远超同龄人群中的女性占比。
在重男轻女思想下长大后的女性,有更加强烈改变自己命运的欲望。她们渴求更高等教育,希望能有进城务工的机会,并为此付出超出常人的努力。
相比之下,根据多个地区发布的农村青年婚姻关系调查报告,农村留守青年中,男性都多于女性。
但这似乎并不代表,男人更喜欢吃苦。
毕竟,同样是不想过苦日子,有些人努力打破困局,有些人却只想拐卖妇女。
到最后,兜底的还是女性。
于是——
他们厌女,觉得自己受苦,都是因为女人。
他们渴女,觉得自己受苦,都因为没有女人。
在这种社会规则之下,“忍忍吧”, 成为人们企图驯服女性的三字经。
因为,这是被默许的苦难,没人会将它拍成宣传视频。
所以,每次类似的新闻出现,女性都会群体性愤怒。
愤怒的背后是无力,因为我们都可能成为“云南二姨”。
但每一次无力,又何尝不是继续抗争的动力。
毕竟,我们本不该成为“二姨”。